身在高三的荣荣暗恋着坏女孩陈瑭，不能自拔，上大学后都无法从容地展开新恋情，他积蓄已久的感情在他们分别的第一个寒假终于爆发，他却搞砸了......

（一）

    高二结束的暑假荣荣家里买了新房子，在一个挺漂亮的住宅区里头，顶楼带露台，很合喜欢侍弄花草的男孩的胃口。新房子的南面正对小区中央的花园，当初建楼的时候设计者舍不得挖掉这块地皮上的几棵百年银杏树，就以它们为中心圈了块地，配上了亭子和木桥，这让荣荣觉得整个小区都有了被疼爱的味道，使住客的心灵都能获得宁静。
    开学时荣荣转到了新学校。高三转学是冒险的，巨大的升学压力让人没有功夫再去熟悉新的朋友，但因生性就不太外向，所以荣荣也没有感到过于孤独。现在就读的私立学校，每天清晨都会派校车等在小区门口，到点就隆隆开动，喷出灰色浑浊的尾气。这省去了他挤公交车的劳顿，堵车的时候甚至还能打个盹。
    荣荣没有认识新同学的兴趣，也不怎么爱说话，所以会挑选最后一排的位置坐着。渐渐他发现其实坐这趟班车的人都有自己的座位习惯，每天大家会自觉地坐在前一天坐过的地方，所以很快地他就对那些固定的脸有了印象，知道哪些人跟他一个年级，哪些人跟他一个小区，哪些人有固定的同行伴侣。
    高三的日子枯燥单调，人就跟行尸走肉似的。每天迷迷糊糊起床，在小区门口的早点铺匆匆买俩包子，如果包子还没出笼就改成烧卖。掐准点爬上校车，坐最后一排，车开动，玻璃窗扑扑扑地响，包子就着凉风囫囵吞下，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到了学校，挤着下车，冲进教室晨读，上课，中午坐车回家吃饭午睡，两个小时后再坐车回校，又上课，晚饭在校外的快餐店打发，晚自习结束就差不多十点了。
    夜晚总让荣荣觉得丧气，车窗外路灯昏黄，路人寥寥。他就跟生活在一个墓地里没两样。这趟加班车是专为高三生准备的，要把坐车学生家的所有小区都过一遍，所以车程特别长。
    好几周后，荣荣的萎靡状态才被打破。她是个长发披肩的姑娘，爱穿长长短短风格迥异的连衣裙。她家就住在荣荣家对面的楼里，就隔着那个小广场，三楼，从他家的露台上可以看见她朝北房间里挂着的粉红色窗帘。每天早晨和中午的班车，她总是一人独坐第一排的两个位子到学校；到了晚上身边就热闹起来。关于她的事，他每天知道多一些：她跟他一个年级，是10班的，教室在同一个楼层，靠东边的楼梯，放学的时候他总是早早冲出教室，经过她的班级，能看见她一样一样慢慢整理书包；他在15班，靠西边的女厕所，所以他每天都能几次看到她路过窗前。女生真是奇怪，大多数上厕所还要跟三两好友手挽手，她倒不是，她总是一个人。荣荣觉得自己很反常，功课忙得来不及做，考卷多到堆起来，可怎么就有功夫关心她的一举一动呢？也许是她太耀眼了吧。
    她是个标准的美女。
    你知道每个学校里都有校花级的姑娘，陈瑭就是。就不要费心去形容她的相貌了，就是美啊，眼睛大，却不空洞，皮肤白，却不病态，脸庞小，却不尖刻，还有，还有饱满的双唇，光洁的额头，纤细的腰身，轻盈的体态。当然光有这些是不够的，校花还有一种气场，就是即便她不开口说话也不会默默无闻。
    她的打扮永远是以合身为第一标准的，她有那么多行头，一个月下来仿佛都没有穿重复的衣服，运动型的，淑女型的，朋克型的，每一款都像度身定做，不是专卖店里买来就上身那么简单。谁都能感觉她分明就是在这些事上很花心思，但行为举止绝不做作和刻意。她是生动饱满的，只要一点细微的动作，就能让人的注意力离开她自身以外的修饰。
    陈瑭在学校很有名，纵使荣荣对学习以外的事情一向不感兴趣，也不会不知道陈瑭。她的美貌带出很多坊间传闻，那多半是给她的形象抹黑的。但荣荣觉得那些传言越抽象越不堪，每天呈现在他眼前那个适生生的陈瑭就显得越可爱。
    她的确有不少男朋友，晚间回家的校车上坐在她身边的人总是换了又换。那些男生在夜晚十点，错过了站而不下车，就为了能跟她亲近十几二十分钟。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点，有钱。这是班里八卦的女生们说的，她们还相继表现出自己对陈瑭的轻蔑。她们说陈瑭看似对谁都一样温柔亲切，但无疑坐在她身边的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总有一天男生们会了解她的真面目。哼！
    他不期望从女生的八卦里能发现什么高明的真知灼见，但为什么还是觉得她们伤着他了呢?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注意陈瑭很久了，可能从暑假刚搬来不久就注意起来了。然后他祈祷过她和自己同校，又祈祷她和自己乘同样的校车，这一切都实现了。
    他还希望能和她作伴，仅仅是小区门口到楼梯口的那段路。有时，更主动一点的男生会和陈瑭一起跳下车来，送她进小区，一直到楼梯口。他就像条丧家之犬跟在他们后头。他走到自己家楼下，他们也拐弯走进花园离开了他的视线。想到他们可能在黑暗中手牵手，或者那男生趁势搂住陈瑭的腰，他就发狠摒住一口气跑到顶楼。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跟自己过不去呢?陈瑭甚至都不认识他。
    荣荣骂自己真是有毛病，以貌取人，肤浅，还不如相信陈瑭就是女生们七嘴八舌勾勒出的那个人呢。

（二）

    有那么一阵子，来来去去陈瑭是一个人坐校车的，大概是跟男朋友分手了。荣荣很有些快意，又有些替她担忧，分手了她一定很伤心吧。荣荣试图在陈瑭的表情里找到她不快乐的蛛丝马迹，所以某天他贸然就坐到她旁边一排的座位上去。还换得原来一个人占两个座的低年级男孩的侧目。荣荣假装耷拉着眼皮瞌睡，实则眯起眼睛观察她。他打赌她肯定得不快乐一阵。
    没有男朋友的陈瑭，也没有女朋友。她身边的位子就那么空着。陈瑭大概也觉得无聊，挤到前排两个女孩儿身边坐下，和她们分着翻几张娱乐周刊，不时评价几句。”真是个不爱学习的肤浅家伙”，荣荣在心里严厉地批评陈瑭，觉得她不应该是自己的菜。最近他真是对自己失望透顶了。
    陈瑭笑起来眯着眼睛，清澈得就像一滴露珠。女孩们很快把报纸都翻完了，陷人无话可讲的沉默。“下一刻，也许她会转头落寞地看着窗外。”荣荣推测。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什么“你的笑是你的保护色”，放下快乐的伪装沉静下来，就该缠绵于自己的不幸了。荣荣很想捕捉到陈瑭的忧郁，虽然这忧郁也不会因他而起，但会使陈瑭更接近一个完整的人。
    然而她却也回到了之前的位子上，闭上眼睛打起了盹，头靠在车窗上随车子摇摇晃晃。蝶翼般的长睫毛微微翕动，没有皱眉，没有叹气，嘴角甚至带着刚才欢笑的余韵。
    荣荣完败，人家根本没有不快乐。
    也有人，感情是不外露的吧，比如他自己。荣荣忍不住又编织起了另一种可能，却被司机想了下嘲叭打断了。这一声遭到小区沿街住户的谩骂，却居然没有吵醒陈瑭。她是真的睡着了呀，看来困得不行了。荣荣走过去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肩膀，“嘿，下车了。”她的眼睛硬撑着张开，眼珠转了一圈又阖上眼皮，瞌睡帝，真是可爱得要命。荣荣又推了她一把，“到家啦。”陈瑭这才勉强站起来，她揉揉眼睛，直直看了一眼荣荣，痛苦得简直要哭出来。
    就是这么，她两手死死抓住荣荣的衬衫袖子，踉踉跄跄下了车。
    这就算认识了？不，其实他认识她很久了。
    那是十一月的某天中午，阳光跳进车里，橙色流转，整个世界都是亮堂堂的。
    只要有耐心，他的祈祷都会实现的。就像他有条不紊地实施学习计划，最后都会换来好成绩。
    上下学时，荣荣已经能堂堂地坐在陈瑭身边跟她作伴了。下车后一起从小区门口到楼底下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他进24栋，她穿过花园走进26栋。荣荣没有提出过要送她到她家楼下，他认为不应该操之过急一下子要求太多，慢慢的进程让他感到踏实而不是做梦。
    陈瑭话不多，就爱笑，不知道哪儿有那么多的事可乐的。荣荣天生就口拙，现在感到压力很大，如果无话可讲，会不会让陈瑭觉得自己很无趣呢？于是他就用哼哼歌来代替沉默。跟苍蝇蚊子叫似的，兴许陈瑭笑的就是这个，想到自己的傻帽，荣荣也一乐。女孩儿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季海荣你走慢点儿”，然后小小碎步子赶上来，倒让荣荣怀疑自己是在有心欺负她哪。
    下晚学的时候，荣荣总是感到饿。但他是个有自制力的人，从小养成了晚上八点之后就不吃东西的习惯。他还打算中年以后要修炼过午不食。陈瑭就不行了，小区门口炸鸡店飘出的油香在叫她的魂呢。天气渐渐转冷了，她又不肯穿多，饥寒交迫挺可怜见儿的。荣荣就买一袋鸡排给她，她能兴高采烈地啃一路，一点儿也不为身材发胖担心。搜到一半，用牙签戳一块，冲他笑笑，“饿死我了，你要不要来一口？”荣荣撇撇嘴，“垃圾食品！回家记得刷牙，我看你牙缝里都是。”糖糖轻轻“哼”一声，乐滋滋把独食吃得满嘴油光。荣荣不用鼻子哼哼他的小调了，改用口哨吹，这样感觉上轻快些。
    对了，糖糖是荣荣给取的小名，他为自己的创意感到很满意，糖糖，甜甜的。
    真是和谐得一塌糊涂。

（三）

    可这一天不可避免地一定会到来的，不是么？陈瑭还是有了新的男朋友。
    荣荣在校车上坐定，莫名其妙乐呵呵地把书包搁在靠窗的位置给陈瑭占着座，凝神找那小曲的调儿，还没来得及哼起来，他就从大巴的前挡风玻璃里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穿校服打领带的男生把她送上了校车。陈瑭习惯成自然地在荣荣身边落了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明白他在看什么，于是用手肘蹭蹭，“看什么呢？”车子开出校门转了弯，荣荣才把盯着那男生的目光收回来。没什么了不起，他心想，你也早晚是浮云。
    这个男生

    这篇文章来自No.553《萌芽》,即2011年10月刊。《失心》的作者是王佩，有点遗憾没能看到Ta的其他作品。但就是因为这篇文章写得真实，开始了我《萌芽》的阅读之旅。